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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8章 他出手了。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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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何人放肆,大半夜的,竟然敢欺負到周家三小姐頭上來了?”

殿外有人形未至,聲先達,殿前眾人皆是瞳孔一震,連周慕雲的哭聲也戛然而止。

“放——肆——”

周哲翎拖長尾音,發出她這些日子以來最有力的聲音,雙眼絕望地掃視一圈,然後默默地闔上。

她深吸一口氣接著道:“是誰——”

“竟然敢夜闖哀家的延年殿?”

“皇祖母久病,是孫兒前朝事忙耽擱了,長久不見,竟然讓皇祖母連孫兒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。”李遇在屏風外側站定行禮,嘴角的笑容意味難明,“是孫兒不孝。”

“呵——哈哈哈——”周哲翎仰天大笑,半晌後才被一陣激烈的咳嗽聲打斷,“皇帝反正都等了這麽久了,也不介意再哀家這個老婆子一時半刻。”

她擡手對裏間的下人吩咐道:“更衣。”

殤寧袆衣沿襲大寧制式,太皇太後袆衣朱裏,紕其外;白玉雙佩,玄組雙大綬;首飾花十二樹,並兩博鬢;莊重繁覆,是舉國大典之時方才服之。

周哲翎纏綿病榻,這身衣服已經壓在箱底太久了,她身子不濟,雖有三五人在側侍候更衣,可漫長的更衣過程還是讓她氣喘籲籲。

李遇倒是耐心極好,把玩著方才路邊隨意拾起的一片銀杏黃葉。

周哲翎在周慕雲的攙扶下步出外間,看著眼前被十幾個禁衛塞得滿滿當當的大廳,腳下步子只是稍頓,一瞬後便眸色如常地於殿前主位落座。

“沒用的東西!”她坐下後瞪了一眼身旁的下人,“都是怎麽當差的,皇帝來了竟然無人通傳哀家,夜深便是你們憊懶的理由嗎?”

“還不快去——”她伸手指了指殿外,“給哀家把門外的幾個廢物發落到永巷去刷恭桶!”

李遇還是低頭把玩著手中的葉子,周哲翎出來這麽久了,莫說行禮,他連眼都不曾擡過半分。

“皇祖母別忙活了。”他的語氣聲音都好像真的是與自己的長輩閑話家常一般的輕松,“那群沒用的廢物太過礙眼,孫兒已經替您料理了。”

“你——”周哲翎震驚片刻既在言語中恢覆冷靜,“皇帝把他們怎麽了?”“都死掉了。”李遇終於擡頭,對周哲翎勾了個笑,“皇祖母要親自去看看嗎?”

“現在延年殿外都是血——”他眼神陰鷙狠戾,笑容卻天真無邪,“就跟你當初殺了翠珠時一模一樣。”

“皇帝……”周哲翎方才的氣勢已經塌陷三分,他撐著圈椅的扶手強行坐直身體,盡可能地冷靜道:“到底想做什麽?”

“皇祖母也說了,朕是皇帝,忘了您是如何教導朕的了嗎?”李遇俏皮地撇撇嘴,“這麽多年了,門外那幾條哈巴狗總是對朕狂吠不已,朕怎麽能忍?”

“幾條狗而已,皇帝不喜歡,吩咐人料理了便是,別臟了自己的手就好。”周哲翎也垂眸,“你知道,哀家問的不是這個。”

“瞧瞧朕這記性——”李遇煞有介事的拍了把腦門,“孫兒長久不見皇祖母,一高興便聊開了,倒把正事兒給忘了。”

“孫兒漏夜不請自來,擾了皇祖母安寢,未向皇祖母請罪,還望您不要怪罪。”李遇嘴上說著請罪,身子卻是未動,只敷衍的做了個手勢帶過。

周哲翎冷冷地看著李遇,面無表情道:“皇帝言重。”

“既然皇祖母大人有大量,那自然也不會決絕——”李遇勾唇一笑,“讓朕把那一方鳳印請走。”

這完全是一個意料之內的答案,可周哲翎扶住把手的雙臂還是不住的顫抖,“皇帝——”

“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?”

“為何皇祖母每次都要問朕這個問題?”李遇眼神不耐,“您覺得朕不知道,那您替朕答了罷?”

“你這是——”周哲翎的巴掌一下下拍擊在圈椅的扶手上,大喊道:“逼宮!”

“皇祖母言重了。”李遇眸色如常,聲音平靜,“逼宮不是逼皇帝退位嗎?朕好好地坐著呢,不過是來取回自己的東西。”

“呵——”周哲翎冷笑一聲,“鳳印來皇後執掌後宮之象征,眼下皇帝既為親政,也未立後,如何就是你的東西了?”

“還記得皇祖母在太極殿前指摘朕偏信男寵嗎?”李遇一臉地理所當然,有八成白鷗的痞氣,“既是‘男寵’,這‘寵’著,是一定要的了。”

“朕已許他後位,便是要用這方鳳印當聘禮,明朕誠意。”

“你!”周哲翎被氣得說出話來,一陣激烈的咳嗽聲後才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,“荒、唐!”

“從我父皇開始,李家不是就一直出情種麽——”李遇對周哲翎的指責淡然一笑,“朕以為太皇太後早就該習慣了才是。”

“他是男子啊!你——”周哲翎躬身捂著胸口,擡眸間憤恨地盯著李遇,“怎麽敢?”

李遇也壓低腰身,和周哲翎平視,眸似含刃,“從你在太極殿前將‘男寵’一事搬上臺面,從你說‘清君側’三個字開始——”

“這世上,已經沒有什麽事兒是朕不敢為的了。”

“誰想要內子的命,朕一定先一步,要了那人的命。”

“皇帝以為自己已經勝券在握了嗎?”周哲翎微哂,“禦林軍禁衛真正的大統領,是哀家兄長的女婿。”

“那太皇太後不妨親自出去看看啊——”李遇起身,大手一揮,指向殿門的方向,“看看宮外是何景象!”

“你——”

“哎喲——瞧朕這記性——”李遇沒有給周哲翎機會說話,他打斷道:“忘了皇祖母身子不濟了。”

“那要不——”

“派個下人去?或者麻煩三小姐走一趟?”

“要不都去罷,殿內有孫兒侍候著皇祖母呢。”

“你——”

這次李遇沒有再出言打斷,他好整以暇地靠回圈椅靠北裏,冷眼瞧著周哲翎在劇烈的嗆嗽中說不出話。

“朕知道太皇太後想說什麽。”良久後,他才接著道:“朕不怕你的人出去傳信兒,因為——”

他說著打了個響指,殿前十幾名“禁衛”應聲而動,一把扯掉自己身上禁衛軍的外衣,露出內裏待城駐軍的甲胄。

“偌大皇宮,已經沒有人有這個本事!”

周哲翎滿目震驚,殿前一片寂靜中,她身側卻突然傳來“噗通”一聲。

“姑、姑母……”周慕雲擡手,將驚恐的哭聲捂進口鼻裏,小聲啜泣道:“父親之前回信,說城外營地人數足有三萬不止……都、都是待城駐軍的……統一服制……”

周哲翎聞言重新扭頭看著李遇那張平靜冷漠的臉,目眥欲裂。

她絕望地大口喘息,突然覺得喉間一熱,眼前一黑。

殿內下人一擁而上扶住暈倒的周哲翎,李遇面無表情地掏出一方錦帕,拭去手背上被濺到的一點血跡,然後起身,將那方錦帕扔進了延年殿內早早就燃起的炭盆裏。

炭盆裏本是燃著無煙無味的銀骨炭,現在落進一方絲織物,騰起一陣白煙。

李遇覺得有些嗆人,走前嫌棄地擡手捂住了口鼻。

“傳太醫。”他在門邊對一旁的禁衛吩咐道:“好生‘照顧’太皇太後,若是死了,提頭來見。”

*****

是夜已深,當李遇帶人再推開廣明宮寢殿的大門之時,小姚瞬間癱軟倒地,手中顫顫巍巍地握著的匕首“當啷”落地。

“陛下——”他完全失了規矩體面,跪地大哭,“奴才……奴才真的害怕……”

推門回到這個寢殿的,再也不是李遇了。

李遇這一程下得孤註一擲、九死一生。

他手頭攏共就那幾千人,營地炊煙雖是可以制造出萬人假象,可但凡有人靠近瞧一眼,就會穿幫。

幾千人可以制造萬人炊煙的假象,卻無法制造萬人漏夜持炬橫刀逼宮的場面,剛才但凡周哲翎出殿門查看一眼,他都有可能前功盡棄。

“沒事了。”他蹲身拍了拍小姚的肩膀,算是安慰,“都過去了。”

可直到這時,他才發現自己的手也在打顫。

“陛下……”小姚抽泣著,全身哆嗦,“您……真的、真的不怕嗎?”

李遇低頭苦笑,也是怕的罷。

十二年前,那是他第一次遇到比他大兩歲的周慕雲,他那時還不知道,論輩分,他自己還要喚那個小姐姐一聲“姨母”,更不知道這個女孩會是他日後欽定的“皇後”。

那時他剛剛看見小白吊死在自己面前,回宮又看見了那只所謂“純血”的波斯貓,瘋了一樣的要沖到延年殿去,連蘇嬤嬤都拉不住。

延年殿外的小徑上,卻碰到了同樣泣不成聲的周慕雲。

那年他只有七歲,周慕雲九歲。

周慕雲被接進宮來之前,她父親告訴她,一定一定要聽話,全家的希望、命運,都系在她一個人身上。

可她只有九歲,時常想家,那時她還會在周哲翎面前掉淚。

但很快,她就再也不會了,因為她知道周哲翎不喜歡——

她姑母在她進宮後教她的第一件事便是,喜怒不可形於色。

李遇現在已經不太記得自己是如何發現哭聲,又是如何找到了躲在樹後偷偷抹淚的周慕雲,他只記得那時周慕雲和他說過的話——

“我父親和我說過,死者可以悼念,可以放在心底銘記,但我們到底還是要為生者而活。”

“小白可憐,難道這只小貓就不可憐嗎?”

“你現在沖去延年殿,小白也不會活過來,可這只小貓以後要怎麽辦呢?”

周慕雲伸手摸了摸李遇懷裏那只波斯貓的下巴,“它又有什麽錯?”

“若是不喜歡,就送給我罷。”

“我和你一樣,在宮裏也是一個人,有它作伴,我定會好好照顧的。”

七歲和九歲,都是天真無邪的年紀,李遇和周慕雲在同一年,一同成為了周哲翎玩弄權術、把持朝政的棋子,是提線木偶,是工具人。

但是他們都必須活著。

為了那些在乎的人,好好活著。

他們也算一對青梅竹馬,但卻沒能生出半點男女私情,因為他們更像是曾在孤獨戰壕裏並肩的戰友。

某天夜裏,曾有一女子兜帽遮面,提燈夜行,叩開了廣明宮的大門。

“周氏罪行罄竹難書。”當夜的李遇沈聲道:“即使你願意出手相幫,朕也不可能赦免周氏全族。”

“陛下。”那女子取下兜帽,福身行禮,“您可知道我父親為何為我起名慕雲?”

“即使身為周氏家主,他也一樣向往過天邊無拘無束、自由來去的半縷微雲。”

“並非每一個人都生來眷戀權位,陛下應該比誰都清楚,有的人被架到那個位置上,是無可奈何的。”

“那是父親對慕雲,最深的期待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來晚辣~12點前還有第三更!

上一章的紅包前幾個我都發了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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